《刺杀骑士团长》故事梗概1
无面人又来访我,要我帮他作肖像画。可无面人既无面目,如何能画出肖像来?可无面人不管那么多,他威胁我说,若不能作,你的护身符(一个塑料手机挂件企鹅)暂时放我这里。随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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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得从几年前说起,那时我与妻子正面临婚姻危机,大概有九个月时间,我离家独居。这段日子,现在回忆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脱离正常生活轨道的日子,就是过得有点恍惚啊。
我的朋友雨田巨彦,见我无处可去,就将他父亲在某处山谷的老房子借我暂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雨田君说。雨田君是我在美院的同学,他父亲是日本有名的画家,由于病重入院,因此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老房子。
房子位于山谷入口,能看到一角大海。前面是海,后面是深深的山谷,这房子位于山顶,每当风雨来袭,由于房子所处位置的特殊,房前屋后天气迥异,殊为奇特。
暂居此屋,对我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所谓画家来说,也无甚不便。期间我在山下市里面教成人画画,与班上两个学生上了床。
我虽然学的是抽象画,但毕业之后主要靠画名人肖像混饭吃。混到三十六岁,居然靠收费画像小有名气,温饱无忧,但搞艺术之心已消磨殆尽,人生也看不到啥希望。
《刺杀骑士团长》读书分享
如果让你列举在中国最受欢迎的日本作家有哪些?我相信有一个人的名字你肯定不会漏掉,他就是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1949年出生在日本京都。受家庭熏陶,村上春树非常喜欢读书。村上春树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系电影戏剧专业。早稻田大学也是名校,相当于国内的985,日本有13任首相和1/3以上的国会议员都毕业于这所大学。出于对音乐的单纯热爱,村上春树早年曾和妻子经营了七年的爵士乐酒吧。
村上春树获奖无数。迄今为止,他已获得卡夫卡奖、安徒生文学奖、耶路撒冷文学奖等众多奖项,也是众所周知的 “诺奖陪跑健将” 。尽管商业价值早已得到全球市场的承认,但是村上显然不满足于一般的商业写作。他代表了“二战”后出生的新一代日本人,深受欧美艺术家的影响,爱好爵士乐,创作出了一种独具一格的村上式文体。虽然每年都在诺奖陪跑,但村上春树一直活跃在名单上。
《刺杀骑士团长》出版于2017年2月。时隔一年之后,简体中文版被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国内。这部小说分上下两部,第一部“显形理念篇”和第二部“流变隐喻篇”。中文版将近800页,据说日文版有1000多页。我在阅读的过程中,有一种被悬疑的情节牵着读下去的感觉,反复读了好几遍。但总体来说,这部小说易读但不易懂。
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写成,“我”是一位36岁的肖像画家,因为妻子突然宣布有了外遇,不能和“我”一起生活下去了,我备受打击,当天夜里开着一辆二手小破车离家出走,一路北上。一个半月的旅行结束后,无家可归的“我”向美大同学雨田政彦求助,雨田政彦的父亲是著名的日本画家,在小田原有一处兼画室的房子,但这位父亲由于得了认知障碍症住进了护理机构,房子刚好空在那里,雨田政彦让“我”住到了他父亲的家中,一来帮他看房子,二来安静的环境适合创作。雨田政彦还帮“我”介绍了一份在小田原站前绘画班教画画的工作。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件就发生在我搬家后的这九个多月。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这个故事:“我”从被妻子抛弃到与妻子重归于好,期间所经历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冒险,我因由一个人和一幅画,被带到了一个非现实世界,之后经过重重考验终于与自身相遇,重获新生。
接下来我们通过三个男人的故事,来梳理一下这部小说的主要情节。
三个男人的故事
(一)神秘邻居——免色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邻居,是一个高富帅,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免色仪表堂堂,拥有四辆英国车,独自住在山上豪宅里,优雅度日。值得一提的是,免色这一人物的设定,跟著名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主人公非常相似。村上亲自翻译日语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对这部小说也非常痴迷。村上在采访中谈到免色的出场时也说过:这不就是盖茨比吗?
免色,人名的字面意思就是免除颜色。免色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白色,满头白发、穿着白衣、连名片都是白色的。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我”却搜索不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我”从小道消息打听到,免色曾有过蹲拘留所的经历,家里有个“不能打开的房间”,仅此而已。
虽然免色是个不婚主义者,但他曾经有过一个交往了两年半的女友,两人情投意合,免色对他念念不忘,至今白色豪宅里还保留着她的一整套衣服。15年前,女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以一场颇为主动的性爱结束了两个人的关系,两个月后嫁作他人,结婚7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孩。因此,免色根据时间推断,这个女孩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不幸的是,这位女友七年前离世了,在山里散步的时候,被金环胡蜂蜇死了。她留下的女儿今年十三岁了,名叫秋川真理惠。
免色重金买下秋川真理惠家对面的白色豪宅,每天傍晚用望远镜观察真理惠的一举一动。在“我”搬到小田原之后,免色通过经纪人重金委托我画他的肖像画。免色精心设计接近我,实际上是把真理惠作为终极目标,因为真理惠恰巧是我在小田原绘画班的一个女学生。
事情似乎正朝着免色计划的那样发生,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免色这个人,直到最后,我们也不太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优点,也很明显他也有自己的阴暗面。但正是免色把所有的故事连在一起。故事通过免色展开。那个神秘的洞穴,说到底,是免色找来专业人员搬走石头打开的,“我”在进入的地下世界遇上河流的时候,提供重要启示的也是免色,最后把“我”从洞中救上来的还是免色。村上也表示,在某种意义上,免色也是推动情节的人,是发动机。没有他,故事就转不起来。
(二)《刺杀骑士团长》作者——雨田具彦
看完这部小说,我对画家雨田具彦的灵魂深夜回到小田原,坐在画室的木凳上,聚精会神地看《刺杀骑士团长》那幅画的一幕印象尤为深刻。
住进小田原的几个月之后,主人公“我”发现了藏在阁楼里的《刺杀骑士团长》,这幅画出自日本著名画家雨田具彦之手,是典型的日本画,却未被公之于众。飞鸟时期的人物,歌剧《唐璜》的场面。村上对画作的描写之细,以至于任何读者在实际读到的时候,都会仿佛亲眼目睹。
雨田具彦年轻时曾经有志于现代主义绘画去维也纳留学,然而回国后却突如其来地转向日本画。我不明白他是何时,如何决心大胆转向日本画的。雨田具彦于1936年末-1939年初在维也纳留学,正值希特勒在德国执政时期,奥地利被德国吞并恰好也发生在这一时期。
雨田具彦有个弟弟名叫雨田继彦。1937年6月,正在东京艺术学校上学的继彦被强征入伍,随后继彦所在的师团被派往中国战场,直接参与了南京大屠杀。在年轻的上级军官喝令下,继彦本应弹钢琴的手被迫一次次握着军刀砍下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的脑袋,这使继彦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第二年退伍后,在自家阁楼割腕自杀。
也是同一时期,为了反对纳粹的种种恶行,在维也纳留学的雨田具彦参加了刺杀纳粹高官的计划,但刺杀行动失败了,他的恋人被纳粹残忍地杀害了,同伴们也无一逃生。只有雨田具彦出于政治考量而勉强保住一条性命。雨田具彦接连失去宝贵的人,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在这幅画中,他将自己未能实际达成的事项换一种形式即改头换面地实现了。
小说中写到, 雨田具彦是流着自己的血、削着自己的肉画这幅画的。恐怕是一生只能画一次的那一类画。这是他为自己本身、并且为已不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所画的画。“那是存粹从他活的灵魂中析离出来的东西。”雨田具彦临终前对这幅画念念不忘,以至于他的灵魂在夜间回到小田原的画室,想要最后再看一眼这幅投入精魂的画。
在护理机构,“我”和骑士团长在雨田具彦的面前重新上演了“刺杀骑士团长”的一幕。雨田具彦的灵魂得到超度,几天后安然离世,他去死的时候,嘴角浮现出类似微笑的表情。
这幅画背后的故事正是画雨田具彦生涯的再现。我们形容一位画家的技艺高超喜欢用栩栩如生这个词。在小说中,雨田具彦这幅画中的人物骑士团长、长面人、唐娜等一个个从画中走了出来。所有画中人物的出场都在把他不曾诉诸语言的体验加以“再生”。
(三)肖像画家——“我”
作为一名36岁的肖像画家,“我”身上有两条线索是值得特别注意的:一是作为画家“我”想在事业上有所突破;二是妹妹的去世给“我”留下的阴影。
关于第一点,作为画家,“我”想为自己画点什么。“我”是美术大学科班出身,在校期间画抽象派油画,毕业后,迫于生存的压力,干起了专为各行各业精英人士画定制肖像的营生,但“我”心有不甘,总觉得违背当年的追求。于是,在小田原的这些日子成了“我”寻找自身、实现自我突破的最佳时机。
在这期间,“我”一共花了4副画,这些画在故事里具有和人物同等的重要性。
1、免色的肖像画。这是免色和“我”结识的契机,成品偏于抽象风格。“这幅画是对“我”以往风格的突破,超出了我的逻辑和理解范围。那里面偶然描绘了免色自身不愿意承认的某些消极要素。免色对这幅画非常满意,画作被免色带走,挂在他的书房。
2、开白色斯巴鲁森林人的男人。是“我”在旅行途中邂逅的不知名男子,甚至无法确定那人是否实际存在。这幅画也是抽象风格,终未完成。被放在小田园的阁楼里《刺杀骑士团长》那幅画的旁边,最后被大火烧成灰烬。
3、秋川真理惠的肖像。这幅画也是受免色之托,是一幅写实风格的画,在画完成之前,秋川真理蕙失踪了,最终没有完成。这幅画送给了秋川真理惠。
4、杂木林中的洞,这是“我”自己主动画的。这幅画可以说是整个故事的“眼”。由于秋川真理惠的肖像画和杂木林中的洞交替进行,“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秋川真理惠失踪后,“我”在杂木林的洞里找到了她的护身符。这幅画最后送给了免色。
虽然,最后“我”还是回到了给别人画肖像画的工作,但经历种种考验之后,心境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第二点,妹妹的去世给我留下了很深阴影。在“我”15岁那年,“我”12岁的妹妹由于心脏病去世。这对“我”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影响。我和妹妹感情非常好,却因妹妹的死而失去了。
这本小说,未尝不是想方设法挽回和妹妹小径的关系的故事。“我”一直在寻找像妹妹一样的人。最初遇见妻子柚的时候,她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妹妹。妻子柚比“我”小三岁,和妹妹同岁,而且和妹妹的生日只差3天。虽然她俩外表不一样,但表情的变化,尤其眼睛的转动和光闪给我的印象近乎神奇地像是一模一样。恰如过往的时间因了魔法或者什么在眼前复苏过来。“我”被妻子吸引也恰恰由于她的眼睛。
然而结婚6周年的前一个月,妻子柚突然宣布有了外遇要和“我”分手。在小田原独居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思我俩的关系是在哪里出了问题。突然有一天,“我”终于醒悟: “我和妻子之间的问题,也许在于我下意识地希求她来替代我死去的妹妹。”
这里还有小说的另外一个主人公,秋川真理蕙。真理惠是位沉默寡言的13岁少女,是我在小田原绘画班的学生。真理惠是除了“我”以外第一个看到《刺杀骑士团长》这幅画的人,也是除了“我”以外能看到“骑士团长”形体的人。
她有一双和“我”死去的妹妹神韵相似的眼睛,两个少女的灵魂似乎穿越时空融为了一体。真理惠的出现给了“我”很多慰籍,从某种意义上,“我”把真理惠当成妹妹生命的延续,非常小心地保护她。真理惠在“我”的蜕变之路上起到了关键作用。
她非常敏锐,她本能地察觉到对面的白色豪宅里的望远镜在监视自己家,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察觉出免色这一人物的危险性,只身闯入免色的白色豪宅而被困在那里。期间,危机重重,像她母亲一样遭到金环胡蜂的攻击。真理惠在那里艰难度过了4天,在“骑士团长”的帮助下,她躲在衣帽间里时,她母亲的衣服救了她。
在真理惠失踪后,“我”为救真理惠,在隐喻通道与妹妹“重逢”,妹妹的声音鼓励我“且听风声”。我得以再次直视妹妹的失去,从而勉强钻出狭窄的洞穴来到石室里面。“我”终于明白,妻子柚对“我”来说不是妹妹的替身,横在“我”和妻子柚之间的问题得以解决,“我”才能够再次同柚完全相遇。
回到妻子身边后,妻子生了一个女孩,虽然“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小说中写到:“出生的孩子是女孩这点让我高兴。由于我和妹妹小路共同度过儿童时代的关系,身边有个小女孩总好像能让我心安理得。”至此,失去妹妹的这个心结也可以说终于解开了。
小说的艺术特色
(一)闭合圆环式的结尾
对于这篇小说的故事结尾,村上春树自称还是比较满意的。村上作品的情节走向,比较常见的模式是从失去到追寻,直到再失去,结尾往往是怅然若失的。而在《刺杀骑士团长》这部小说的结尾是一个闭合的圆环,主人公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就连真理惠也逐渐失去了去免色的戒心。人物的肉身仿佛漫游超现实幻境之后又回到了原点,但心灵却在经过一番荡涤之后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救赎。这也是读这部小说不一样的体验之一。
(二)将抽象化概念具象化
村上的小说大都是用现实主义文体推进非现实性的故事,这也是村上极其擅长的写作方式。这部小说是村上春树将抽象化概念具象化的一次尝试。理念借用骑士团长的形体,隐喻化身为长面人,构成双重隐喻的是白色斯巴鲁男子,甚至概念性的“刺杀”都仿照歌剧《唐璜》的一幕得以实现。
在小说第二部,特别是刺杀骑士团长的演绎,长面人从地下探出头来,“我”跟着长面人而进入地下世界,在那里遇到了无面人、唐娜,最终回到了杂木林的洞里,这个些非现实主义的手法非常耐人寻味。
骑士团长:自称为理念。理念无所谓善与恶,因人而异。
长面人:依据长面人本人的说法,隐喻只能存在于关联性之中。与此相比,理念和关联性无关,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物存在于任何地方。
长面人是进入潜意识的窗口 。“看准业已发生之事,并且纪录下来时我的职责。”他的行动仅仅听命于事项与表达的关联性。所以进入隐喻通道之前,长面人对“我”说:但愿你能找见小径。事实上,“我”确实一直在寻找妹妹。
无面人:无面人担任的是摆渡人的角色。“我的职责是把你送到对岸。让你穿过无与有的间隙是我的工作。”
白色斯巴鲁男子:双重隐喻。那个人是主人公“我”心中的另一个自我。是恶的本源,是一个人内心的黑暗面。
理念和隐喻也正是这部作品的留白部分,每个人对理念和隐喻可能都有自己的理解,正如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三)那些似曾相识的村上元素
我们在这部小说中几乎能看到村上作品中所有的元素,比如:洞、36岁、永恒的美少女、成功男士。
有网友评论的这本书里的村上元素似曾相识,读起来没有新意等等。我想表达一下不同的看法。我们不妨把它看成“旧要素&新组合”。举一个例子,乐高积木的最小要素是零件颗粒,把这些最小的元素重新组合,然后变成一件件新的作品。另一个例子,人类最基本的要素是基因,人类基因的重新组合就是现代文明的不断延续。
其实,写作也是一样,不过是文字的重新排列组合。村上为什么要如此全面动员似曾相识的所有村上元素创作这部长篇小说,在读者质疑是不是重复的时候,译者林少华称之为“旋转”。据林少华所言:“村上曾说写小说是用虚假的砖块砌就真实的墙壁,而我此刻的任务是看村上如何用旧的砖块砌就新的墙壁。”
对于这部作品的理解
(一)关于善恶的思考
这部小说中的每个人物可以说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我”因为对妻子的愤怒,差点失手勒死在海边旅馆偶遇的女子,但“我”最终原谅了妻子,对于“室”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也是爱护备至。免色是一个矛盾体。免色拿着铃铛在洞底呆了一个小时,他曾说过,如果换成是“我”在洞底,他有把“我”留在洞里的想法,这是免色身上的恶。但等到这种情况实际发生的时候,当听到“我”在洞中摇铃,免色毫不犹豫地把“我”从洞中救了上来。可以说,这是免色的善最终战胜了恶。
此外,这部小说直言不讳地写到德奥合并和南京大屠杀。如此鲜明的政治立场,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虽然南京大屠杀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村上的作品中,但站在一个客观公正的立场,着实令人佩服。这部小说在日本国内出版的时候受到右翼势力的阻挠。
有人说这是村上向中国读者献媚。我个人不是很认同这种说法。战后的日本人有一种心理,自己也是战争受害者这种意识很强,以致于自己是施害者这一认识无论如何都要滞后。
《刺杀骑士团长》推出前不久,村上春树获得“安徒生文学奖”。在获奖演说中,村上表示: 个人、社会和国家都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我们都应直面自己的影子,学会与影子共存,而不是试图强行回避或改写历史。
(二)“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
“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是《刺杀骑士团长》这部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一句话。每次读到这句话,我都会停下来想一下,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任何事物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既有时间夺走的东西,又有时间给予的东西。时间夺走了什么?又给予了什么?时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把时间拉回自己这边,我认为至少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方面主人公希望对人生多一些掌控感,可以自己决定人生的走向;另一方面,作为一名画家,大都希望能有传世的作品,希望为自己画画,在艺术的殿堂里永垂不朽。
这也是作家的心声。村上年轻的时候被迫出于商业写作,就像肖像画家迫于生计画商业肖像画一样。村上说,现在想为自己写些东西,等待作品在时间中慢慢发酵。村上非常注重在读者心中的信用,村上说过:“要形成这种信用关系,我也必须尽可能花时间,不怕麻烦,认认真真写好每一部作品。我们务必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为此就一定要尊重时间,珍惜时间。”
我想,《刺杀骑士团长》这部小说正是村上“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的实践,他做到了。
小说创作背后的故事
(一)为什么主人公是肖像画家?
画家当主人公在村上的小说中还是第一次。在一次访谈中,村上透露,几年前,他被美国斯坦福大学授予名誉文学博士,他去斯坦福大学的时候,遇到一位叫苏珊·内皮尔的日语老师,和这位老师的先生在宴会上交谈,得知他是一位肖像画家。那时村上和这位画家谈了许多,了解到肖像画家是极有意思的职业,所以这次主人公是肖像画家,和村上这次斯坦福之行有很大关系。
因为开头那段文字是早就写好了的。因为住在小田原深山里一座山的山顶,所以不会是一般上班族,应该是自由职业者。但是,如果职业是小说家,那就太没意思了,所以设定成了画家,而且是有点儿与众不同的肖像画专业画家。
(二)《二世缘》
据村上自己透露,他一直很喜欢上田秋成的《春雨物语》收录的《二世缘》故事,一直想以此为主题写点什么。事实上,《刺杀骑士团长》第一部的第14章确实有引用《二世缘》这个故事。《二世缘》讲的是一个地主的儿子,喜欢研究学问,半夜一个人看书的时候,总是能听到院子角落的石头下面有声音传来。第二天叫人挖开,从石头下面挖出一个即身佛,通俗一点讲木乃伊一样的僧人。这个故事也是村上创作这部小说的要素之一。
(三)猫头鹰
小说里出现了猫头鹰,如果没有猫头鹰在阁楼里弄出声响,也许就发现不了这幅画,所以猫头鹰也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村上介绍,他的家里确实有猫头鹰。他在以前的房子住的时候,房子有阁楼,猫头鹰就住在那里,非常可爱。从那时开始,村上就心想迟早非让猫头鹰出现在小说里不可。在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就用上了猫头鹰这个元素,而且猫头鹰是非常关键的存在。
哲学家黑格尔有句名言: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密涅瓦是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栖息在她身边的猫头鹰是思想和理性的象征。这个猫头鹰守护画作的设定,其实别有深意。
我也推荐大家去看一本书叫《猫头鹰在黄昏起飞》,这本书是关于村上春树的访谈,为读者揭秘了很多村上创作《刺杀骑士团长》这部小说背后的故事。
总结
1、我们介绍了这部小说的主要情节。想要更好地了解这部小说,有两条外部的线和两条内部的线值得关注。两条外部的线分别是免色和《刺杀骑士团长》的画,两条内部的线分别是“我”作为画家想为自己画点什么和妹妹在12岁时去世对我的影响。
2、村上的作品鲜有圆满的结局,但这部小说确实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结尾充满温情。村上最擅长用现实主义文体来写非现实性故事。这部作品中几乎能找到村上作品的所有元素,我们不妨把它看作“旧元素,新组合”。
3、每个人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我们要学会与自己的影子共存。
4、主人公“我”一心想在创作中有所突破,想画出传世的作品。这其实也是作者自己的心声。这部小说是村上春树“把时间拉向自己这边”的实践。
《刺杀骑士团长》:实在不能说是一部优秀的作品
《刺杀骑士团长》中文版两天一口气读完。先说结论,作为一介小说家的村上春树,已经没有年轻时那种切开现实世界的锐利和重建一个空中花园的巧思,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昂然奋进的斗士。
时间从村上身上带走了某些东西,但是留给他作为一个小说家的技艺,或者我们称之为文采的东西,随着他的年龄开始不断的积累,书一如既往的精彩,《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我就是一口气读完的,这个《刺杀骑士团长》同样有一种让人手不释卷的魔力,但是相较于早期那种凌厉的真诚和固我的执拗,《刺杀骑士团长》让人手不释卷的理由应该是更技术性的。村上春树是个文体家,现在依然是,他是通过精妙的结构和环环相扣的情节来吸引人,这是一个小说家成熟的标志,显示出对作品高超的把控能力。这种把控能力在别的作家那里不啻是高度的积极评价,但是在村上春树塑造的这一系列奇绝冷峻、纵横睥睨的小说世界里,这种把控说是“套路”也不为过,这固然是成熟,但绝对不能说是夸奖,莫如说是完全相反的东西。按说这种“表世界”和“里世界”相互印证,互相推进的故事结构,在村上的作品中是很常见的,应该说也已经是某种固定的桥段或者套路,但是从《寻羊历险记》、《舞舞舞》、《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奇鸟行状录》,除了互为表里推进剧情之外,这几部作品在构建世界观方面几乎没有太多重复之处,而且每一部都有引人入胜、可圈可点之处,即使在读之前已经意识到“啊,这里又要开始转到里世界了”,也一次没有让作为读者的我失望过。但是很遗憾,这部《刺杀骑士团长》在情节方面恰恰就有很深的套路感,不是在重复别人,而是在重复自己。如果是从《刺杀骑士团长》才开始了解村上的长篇创作的读者,可能依然会惊艳于这种剧情结构设计,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老读者而言,这种从铃声响起就大概知道未来走向的故事很难讲有足够的魅力。姑且不说从纯粹的故事性角度说,村上的长篇始终不如短篇。就算是跟我前面列举的几个长篇相比,刺杀骑士团长的平庸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不免有些让人失望。
人物也一直都是村上的强项,每部长篇都会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但是这部《刺杀骑士团长》出场的几个角色明显都没有足够的着墨,形象不够立体,骑士团长这个“理念”也好,免色这个“悖论”也好,感觉都没有准确的把握住core在哪里,如果用一个村上式的比喻,这几个人物就仿佛是“闷热午后悄然落在柏油马路上的一阵细雨”,来去都没有什么踪迹,而且充斥着以往小说中曾经出现过的人物的刻板印象。神经质的少女,用华生式的Eureka和姣好的肉体来推动剧情的女伴,洗练的从事事务性工作的助手们,各怀心事的友人,突然被卷入的漩涡,潜伏的暗影,作为一部两卷本的长篇,刺杀骑士团长留下的尾巴委实有些过多了。虽然把控的不无精细之处,却在该收紧扣带的地方留下了(未免有些过于随意的)loose end。当然,也可以用创作手法或者悬念来做辩解,但是过去这么多长篇都没有这种手法或是悬念,在古稀之年突然搞什么颠覆,似乎不太说得过去。
更让我感觉困惑的是他的态度转变。我是学政治学的,人上了岁数之后,政治观点多多少少会变得保守,斗士精神多多少少会有所衰退,在我看来都是正常不过的事,但是真的发生在村上身上,总觉得有些落寞,这当真是无可奈何的吗?我也很困惑。在中译本出版之前,中文媒体非常热诚的引述了书中其子雨宫政彦转述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论述,同样是在讲述战争亲历者的叔父,但是从全书中看,这段引述既不是主要情节,也并没有太多分量,在剧情结构和思想表达上是一条“死线”。如果再跟《奇鸟行状录》中占据中段剧情核心的“间宫中尉的长话”,其思想深度和推进剧情的作用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过去的“斗争”是主线,哪怕在《挪》里,被机动队打掉的牙齿、打倒产学研共同体也作为一个清晰地符号,倔强的展示自己的存在。怎么到了《刺杀骑士团长》里就变成点缀了?按照中文出版顺序,我正好是在读完《地下》和《在约定的场所》接上了《1Q84》,当然从作者的编年史上看,这是相隔多年的作品,但是摆在一起来读,《1Q84》中斗争意识的妥协和相对化较之《地下》和《在约定的场所》是特别清晰的。如果把《奇鸟行状录》中绵谷升这种作为“纯粹之恶”化身的具象再拿出来作比较,把“恶”清晰化、抽象化的努力到了《1Q84》里就开始包裹上一层“物语性”的混沌外衣,开始多多少少作为一种相对性的东西予以阐述了,如果把《地下》和《在约定的场所》作为《1Q84》的创作源头,作者这种徘徊和退却是十分让人错愕的。到了刺杀骑士团长这里,这种恶就又向后倒退了一步,雨宫具彦也好,战后自杀的弟弟也好,已经不再是《1973年的弹子球》里主人公因为战败而在上海“踏响了自己埋下的地雷”自杀的叔父这个面目模糊的形象了,反倒多了一分“加害者同时也是受害者”的辩解气息。
诚然,世间有“无以言说的恶”,雨宫具彦的弟弟就是被这种恶折磨致死。但世间同样有“必须直面的恶”,如果始终以沉默来回避“恶”的沉重,则沉默本身也是暧昧的帮凶。我一直到最后都在期待老年痴呆(日文中委婉的称之为“认知障碍”)的雨宫具彦像独臂的间宫中尉一样说一番长话,用勇气而非混沌对抗加诸己身的“恶”。当然也暗暗期待过免色能够像牛河一样幡然悔悟,不再做“恶”的帮凶,而转身成为与之对抗的斗士。可惜,这最终没能成为现实。两卷本的《刺杀骑士团长》,无论如何也没能成为三卷本的《奇鸟行状录》。作为一个十年忠实读者,从《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到《没有色彩的多琦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村上的近作难得的似乎开始走上正轨,本来还有些欣慰,但是《刺杀骑士团长》确实让我非常失望,心中浮现出的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即遗憾,又惋惜,但也无可奈何。也许是我年纪大了,不再像少不更事时那样,对文学和世界都多少抱有一些敬畏性的宽容,过于求全责备了吧。
《刺杀骑士团长》 | 你相信骑士团长的存在吗?
没有期待中血肉淋漓的杀人回忆,没有对画家弟弟扭曲心态的细腻描写,亦没有大篇幅的对南京大屠杀一事及其所在的社会环境进行叙述与构造。
全书用了三分之一塑造主人公年轻画家的形象及生活环境,用了三分之一塑造免色及其带来的一系列推动,最后的三分之一用来制造一个灵体状的“骑士团长”。
当我看完这本书的时候,会感到一时迷茫和不知所措。本着要了解南京大屠杀事件在一位日本作家眼中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也在一时之间感到了缺口。
“就这么完了?”是回旋在脑海中的第一印象,甚至会感到“好笑”,竟然在村上春树的书里看到了“东野圭吾”。
是的,这本书用了大量的“非现实”笔法,包括灵魂状的骑士团长,一直存在的引人好奇的洞中世界,甚至是十二岁小姑娘在免色家中的“旅途”……直到看完,都有一种我似乎看出了它所想说的话,但我却无从下口将它叙述完毕。
迄今想来,确是有几点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令人不得不佩服村上先生深刻的领悟。
首先,这本书确实是只用了几页的篇幅真正具体地描写“ 南京大屠杀 ”的,单由提及到画家具彦的大学生弟弟所写的“行军手记”展现作者的感悟,可是那本直接展现弟弟在行军中逐渐扭曲的心态及所看到的屠杀场景的手记是已经被销毁了的。
免色所调查出的“只言片语”是非常局部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刻意的留白”,虽然身为读者的我们无法看到手记实记的全貌世界,但细想之下,书中的主人公年轻画家、免色、骑士团长,甚至是雨田具彦,他们都因此而“生”,因这种原因而聚集起来。
于是有了这样一个没头没尾,仅仅是几个人的人生中,或是离奇或是有点不一样的经历,但却改变了他们人生轨迹的故事。
年轻画家因此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由此对世界有了更加全面的感观与认识;免色因此达到了自己的某些目的;雨田具彦更是因此大改画风,以日本画来画出自己的抗拒与不满。
那么我想,作者在这里想表达的应该是, 即使再怎么极力地掩盖曾经犯下的历史罪行,总能有人从“只言片语”中寻找到历史的真相,并因此得以改变。
第二点,是关于这种影响的“传承”。年轻画家和令人敬仰的老画家雨田具彦之间其实是传承的关系,雨田具彦看了弟弟的手记之后,转画日本画,画出《骑士团长》,这其实是对那一场屠杀的厌恶,对那种罔顾人道主义的不满与痛恨。可是身为当时享有盛誉的本土画家,他能怎么做,只能把那幅画藏在阁楼,不见天日。
但是,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就像“我”最终还是在“骑士团长”的指引之下,找到了那幅画,并因此了解到一些鲜为人知的实情。
在这场离奇的经历中,“我”因此也做出了改变,和柚重组了家庭,生了可爱的女儿,并且由衷地相信着,“骑士团长”是存在的。具彦的感觉与对那场屠杀的痛恨是传承给了“我”的,由“我”这样一个新生画家承袭着,并带入了我的画中,成就更多的《白色斯巴达男子》。
不得不再次感叹,真的十分佩服村上先生。因为我认为,他来用这样的情节呈现一个“离奇”的故事,其实是想告诉我们: 对这种残酷的、非人道主义的罪行的痛恨,是延续的。不单单是亲历那场罪行的人谴责,还有他们的子子孙孙,奉行人道主义的后辈们也是痛恨与谴责的。